师尊走后,萧倚鹤捡起那条断作数截的衣带,妥善地藏在袖中。
接下来的一段时间,他甚少往薛玄微的院子走动,他这样懒散不上进的人,竟能日日做到天不亮就离开寝院,夜深再归。每每换衣时摸到那截衣带,萧倚鹤总能想到师尊温软语气背后所隐含的冷慑。
在提出闭关修行的二十日后,师尊就选好了洞府,竟远离四季和风的剑神山,而是在一处荒无人迹的雪川里,四周冰天雪地,白茫茫一片。
他从来没想过,师尊如此因循守旧的人,有一天竟然会下山。
萧倚鹤怕冷,一落地迎面是寒风呼啸,便感觉自己要被冻僵,半天没回过神来。师尊侧挡在他身前,为他披上一件雪白的一根杂毛也没有的狐裘,便如少时一样要来牵他。
他生在南地,却很喜欢雪,以前每逢冬日大雪漫天,常常衣着单薄滚进雪堆里玩,雪被上看着绵软,其实底下藏了各种草根石缝,他屡屡绊倒,摔得膝盖红肿。
师尊经过,都会低声责备着将他牵出来,领到殿内吃药喝汤,暖和身体。
萧倚鹤裹紧狐裘领,整个人除却露出的一点发旋和一双乌眸,几乎从上到下一身雪白,纯粹干净得一丁点杂色都没有。
“师尊,我已长大了,路是可以自己走的。”他绕过师尊伸过的手臂,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。
师尊深深看了他一眼,放下手,在前带路,两人沿着冰川又不知走了多远,直到转过一道山壁,狂风骤止。
萧倚鹤双脚冷得麻木,被冷风吹得摇摇摆摆的,睁开眼睛望去,只见四周悬崖林立如高-耸入云,而面前竟于寒冰怒雪之中隔绝出一片绽着绿意的小天地。
当中栽着一棵不该生长在此处的繁茂桂树,枝杈旁两只画眉鸟亲昵地挤在一处睡觉。
师尊徐徐走到树下,抬手逗了逗画眉,注意到萧倚鹤惊讶的目光后,回头道:“知道倚鹤怕静,喜欢热闹,特地捉了一对画眉给你解闷。”
“过来吧。”他的声音温柔且低沉,不紧不慢。
两只画眉被他惊醒,它们不知外面早已不是温暖如春的江南,扑棱着翅膀要飞出去,结果一头撞上寒风酷雪,小翅尖瞬间冻僵。
萧倚鹤只好一手一个接住,放在自己肩头,往里面温暖处走,垫着脚把它们放回窝里。
师尊早已无需歇眠,他大多数的夜晚都是在入定修行中度过,萧倚鹤以为所谓闭关修行,也不过是搭个石台即可,而眼下这一小方春景中竟结起一间草庐,屋外看着朴素,但里面的每一个物件萧倚鹤都知其名贵,且陈设与他的寝宿几乎相同。
薛玄微的神识依旧隐在萧倚鹤的肩头。
看到他的桌案上不摆经书笔墨,而是摆了一排小玉雕,诸如缺耳朵的猫、断尾巴的狐狸,还有花瓣粗糙的睡莲……那是玄微初学雕玉时刻坏的几个小玩意,竟被萧倚鹤偷偷捡回来。
师尊不知来由,也如样还原了。
萧倚鹤已经近一个月没有见到薛玄微,有时候听到他在自己院外徘徊,萧倚鹤也忍住了没有露面。假如未来总要分别,自当今日不再相见,或许能早早断消师弟那点尚未成形的念头,让这段年少绮事消散于梦中也好。
但今天看到玉雕,他心里的委屈压抑不住,一股闷胀在心口缓缓发酵,恍惚感觉眼皮滚热,脑袋也沉重,不多时一阵眩晕袭上来,很快就失去了意识。
……